这两天发小儿来催稿,真惭愧,博客文章念叨了几周还没写出,几个月前逢人便吹的写《诸天讲》的文章也没有动笔。现在北京气温飙升,实在有些盛夏难挨的感觉了,文章恐怕一时半会儿更难写出。
三周一小病,三月一大病。去年十二月第一次感染新冠,自然是高烧,而且烧得半睡半糊涂时,满脑袋纠缠什么“框架”“系统”。今年三月甲流,又是高烧,在宿舍挨了三天。甲流后咳嗽了两个月。五月中旬肠炎发烧,反倒泄得治好了咳嗽。5 月 30 号把左脚大拇指搞骨折。六月初第二次感染新冠,不过症状极轻,第三天就恢复了卧推。
多病,就容易迷信,容易虚妄,但我还没有,因为这根本不是能够计算得了的。以前进山找庙,现在除非有极重要的古迹,也不爱进庙转悠,因为观察“信众”行止,觉得那里倒是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执念更深的地方。
多病,还容易自感脆弱,感到孤独,希望被爱和爱人,这也是无可如何了。
不过感觉最强烈的则是恼火,觉得耽误了工作进展,唯识历史哲学不是要推出吗?在这之前,胡塞尔的《被动综合分析》不是要拿下吗?现在深感德里达的《胡塞尔哲学中的发生问题》和福柯的《康德人类学导论》,关切集中在同一个问题域,于是忽而又有了信心和激情,觉得过关这些,不过花几周功夫而已。
五月份读熊十力在 48、49 两年与徐复观、牟宗三等人的通信,看他抱怨生活条件之不足(不能每天吃鸡),抱怨黄艮庸对他招待不周、行事不靠谱。感到他修养实在很差,且又天真。他在一封信里说,读理学可以使人变化气质,惜乎他一直未能做到,也自感气质不佳,因此惭愧无奈。读到这封信,熊十力的形象一时生动起来,我不能不有些动心。我一向讨厌熊十力的文风:自命不凡、重复啰嗦,体用论更是苦心极力之作,毫无宽和中正之气。既然坚持即工夫即本体,工夫跌落至此,如何见道?他所谓新唯识论和体用论,要解决的问题不过是佛学的老问题:既然是空性,如何开物成务?于是有气论,有力动(force)等进路。自称接着熊十力造论的那位吴汝钧,写出厚厚一大本《纯粹力动现象学》,要解决的也是这个问题,而且,从他那牢骚满腹的《苦痛现象学》可以看出,其气质修养,与熊十力相差无几。
运动过度,不得休息,于是抵抗力差而多病。生活不入正轨,精神不得安顿,于是精力内耗而涣散。多病,容易加重我执,这是无可如何了,但是如何从病的否定性中转出一种绝大的力量,从苦闷中转出一种绝大的力量,横推而进入政教人伦(福柯意义上的éthique,而非当今文化保守主义意义上的),纵贯而进入古今历史,挺立起无我之我?“彼语寂灭者往而不反,徇生执有者物而不化,二者虽有间矣,以言乎失道则均焉。”(张载《正蒙·太和篇第一》)能体无,才有彻底性。但往而反之,建立起自己的回心之轴,锻造革命的、能动的历史主体,这是最难的。
前天读海德格尔《现象学之基本问题》到深夜,再次坚定了历史哲学的理论自信,第二日清晨,竟然梦到阳明,隔着一层纱帐,听他说话,看他写书札……
2023 年 6 月 19 日凌晨